【基本案情】

　　北京市延庆县某村军人遗孀李老太无儿无女，经人介绍和邻村赵大爷认识并结婚，双方结婚时赵大爷有一女儿未满16岁，若干年后，赵大爷因病去世，李老太向当地村委会申请“五保”，获得批准以后，由村委会负责李老太的生活起居和日常开销。几年以后，李老太因病去世，村委会将其居住的5间北房及其他遗产一并卖与本村村民。此时，因赵大爷的女儿成家另过后，已经先于赵大爷去世多年，其外孙女刘女士向法院提起诉讼，主张代母亲继承李老太的遗产，请求法院判令村委会与村民签订的房屋买卖合同无效，并将所有财产依法予以返还。

    【分歧意见】

　　本案在处理过程中，有以下两种处理意见：

　　第一种意见认为，刘女士对李老太未尽任何亲属赡养义务，李老太向村委会申请“五保”获得批准以后，由村委会负责李老太的生养死葬等义务，故村委会有权处置其去世后的遗产，刘女士不再享有继承权。

　　第二种意见认为，“五保”政策是国家对无依无靠老人的一种社会福利，本身并不具有对等的权利义务性质，因此，村委会赡养老人并不构成有权处置其遗产的法定理由，刘女士仍然有权对其外祖母（李老太）的遗产行使继承权。

    【笔者观点】　

　　笔者赞同第二种处理意见，理由如下：

　　（一）必须明确“五保”的社会公益性质

　　根据国务院颁行的《农村五保供养工作条例》第二条、第六条的规定，所谓“五保”制度，是国家针对农村中缺乏或丧失劳动能力、无依无靠、没有生活来源的老、弱、孤、寡、残疾人员，由乡、村两级组织负责向其提供保吃、保穿、保住、保医、保葬和保教等五个方面的援助的一种社会救助制度。因此，“五保”制度作为国家的一种社会福利政策，具有典型的公益属性，即在国家和“五保”对象之间不具备权利义务的对等性，而是更加强调国家对特殊弱势群体的救助义务，对于国家是否当然获得被救助人去世后的遗产，在《农村五保供养工作条例》中则没有明文规定。因此，依照现有民事法律的相关规定，如果被救助的老人没有继承人，其去世后的遗产作为无主财产当然属于国家所有，村委会作为基层组织的代表依法取得处置权。但是，如果“五保”对象有合法继承人，村委会不得以其未尽赡养义务为由擅自处分“五保户”的遗产。本案中，由于李老太有法定赡养义务人，虽然不完全符合申请“五保”的条件，国家批准其取得“五保户”资格显然存在行政程序审批方面的瑕疵，但李老太和刘女士作为实际获益人，基于公平原则，刘女士在继承李老太的遗产时，应从遗产部分扣除村委会在“五保”期间为照顾李老太支出的合理费用，以及李老太去世后的丧葬、人工费用等花销。

　　（二）未尽赡养义务并不当然丧失继承权

　　根据《继承法》第十条第四款的规定：“本法所说的子女，包括婚生子女、非婚生子女、养子女和有扶养关系的继子女”，可以看出，继父母和继子女之间形成抚养关系的，继子女才能取得继承权。本案中，刘女士的母亲在父亲再婚时尚不满16岁，显然和继母李老太之间形成了事实上的抚养关系，故依法取得了继承人资格。但鉴于刘女士的母亲先于李老太死亡，根据《继承法》第十一条的规定：“被继承人的子女先于被继承人死亡的，由被继承人子女的晚辈直系血亲代位继承。代位继承人一般只能继承他的父亲或者母亲有权继承的遗产份额”，刘女士可作为晚辈直系血亲取得代位继承权，代其母亲行使遗产继承权。由此可以看出，继子女取得继承人资格的前提是构成事实上的拟制血亲关系，即在继父母和继子女之间形成抚养和被抚养的客观事实，同时，附着在这种抚养关系基础上的继承权具备权利义务的相互性，即享有继承权的同时必定负有一定的赡养义务。本案中，刘女士作为代位继承人对李老太生前负有赡养义务，如果拒绝赡养，则构成《继承法》第十三条规定丧失继承权的法定事由，即“有扶养能力和有扶养条件的继承人，不尽扶养义务的，分配遗产时，应当不分或者少分”。本案中，鉴于特殊情况，李老太自觉和外孙女关系生疏，平时很少往来，当初没有依法向刘女士主张赡养义务，而是自行申请由村委会代为赡养，村委会未详细审查亲属赡养关系即批准符合“五保”条件，导致刘女士客观上未尽法律上的赡养义务。但是，仅凭上述事实并不能证明刘女士存在拒绝赡养的行为，因此，在不存在《继承法》第七条规定的四种导致继承权丧失的法定情形下，刘女士的代位继承权并未因此而丧失。

　　（三）对可继承财产的处置须有明确的意思表示

　　遗产所有人生前对所有的财产的有效处置主要有两种方式，一是设定书面遗嘱，将遗产在继承人之间进行处置和分配；二是签订遗赠抚养协议，将其财产有偿赠与法定继承人以外的人。根据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<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>若干问题的意见》第55条的规定，集体组织对“五保户”实行“五保”时，双方有扶养协议的，按协议处理；没有抚养协议，死者有遗嘱继承人或法定继承人要求继承的，按遗嘱继承或法定继承处理，但集体组织有权要求扣回“五保”费用。因此，村委会作为继承人之外的集体组织，取得“五保户”的遗产应该满足两个必要条件：一是要求“五保”对象生前做出明确的意思表示，即在村委会和“五保”对象之间签订遗赠扶养协议；二是村委会必须依照“五保”协议履行生养死葬义务。只有同时满足以上两个条件，村委会才可依法取得遗赠扶养协议中设定的权利，刘女士也会因此丧失遗产继承权。值得注意的是，签订遗赠扶养协议的前提必须是自己合法所有的遗产，对他人所有或所有权不明的财产的处分属于无效或效力待定条款，故本案中即使李老太和村委会签订了遗赠抚养协议，刘女士仍可有权依照《继承法》的规定取得外祖父的部分遗产，根据《继承法》第十条第一款的规定：“被继承人的配偶、子女属于第一顺位继承人”，因此，赵大爷死后，李老太和刘女士同时取得继承权，但根据《婚姻法》第二十三条的规定，在夫妻共同财产中，排除李老太的一半份额，剩下的一半份额属于赵大爷的遗产，该部分遗产应该在李老太和刘女士之间进行平均分配，故刘女士最终仅能获得赵大爷四分之一的财产份额。因此，对于这部分遗产，刘女士有权要求村委会返还，由于村委会已将其卖与其他村民，也可以采用折价的方式进行金钱赔偿。